片子《周處除三害》正在熱映,片中配角陳桂林是個通緝犯,他為了成名,模擬魏晉時代周處除三害的故事,除失落了別的兩個作惡更多的通緝犯。
片子不是汗青,故事也不是汗青,明天我們回到魏晉,回到周處生涯的時期,了解一下狀況周處究竟有沒有除過三害,以及在周處身上還產生了哪些故事。
周處真的除過三害嗎?
中學語文講義里有一篇白話文《周處》,選自南北朝時有名的筆記小說《世說新語》,原文年夜意說:
周處年青時,在義興老家胡作非為,人人恨得牙根兒癢。義興山上有一頭猛虎,水中有一條蛟龍,猛虎和蛟龍都傷人道命,于是人們將猛虎、蛟龍和周處并稱“三橫”。為了除失落周處,有人使出激將法,鼓動自殺虎除蛟,目標是讓他跟猛虎、蛟龍同回于盡,一次性除失落三橫。周處不知是計,先上山干失落猛虎,又下水往斗蛟龍。蛟龍帶著周處翻翻騰滾,載沉載浮,游了幾十里。三天三夜以后,周處殺逝世蛟龍,爬上岸來,見同鄉們正敲鑼打鼓慶賀,認為是迎接他。哪里了解,年夜伙都以為他逝世了,那是在慶賀他的逝世亡。周處慚愧難當,沒臉在故鄉待下往,就往東吳首都建業(今南京)造訪名流陸云。在陸云的鼓勵下,他悔改改過,終極成為一代名臣。
這個故事在野史《晉書·周處傳》里也有記錄,並且加倍具體。《晉書》先交待周處的籍貫和出生:家在義興陽羨,父親周魴是三國東吳的鄱陽太守,在周處少年時就往世了;又交待周處殺虎除蛟的地址:在“南山”除失落猛虎,在“長橋”殺逝世蛟龍。別的,《世說新語》里的周處、猛虎、蛟龍并稱三橫,而《晉書》把三橫改成了“三害”。
義興是魏晉時代的地名,即明天江蘇省宜興市。宜興市的南面是山區,應當就是《晉書》所說的南山;宜興古城團氿(guǐ)景致區東北角有一座蛟橋,別名長橋,應當就是《晉書》所說的長橋。
野史上有記錄,人名和地名都對得上,看來周處除三害的故事有能夠產生過。但是知識告知我們,假如不借助兵器或會議室出租圈套,人類盡對不成能徒手殺逝世猛虎,更不成能在水里跟蛟龍搏斗三天三夜。前人所說的蛟龍,大要率是我們古代人說的鱷魚,人在水里是沒措施跟鱷魚較勁的,心理構造最基礎不支撐。
我們此刻看到的《晉書》是唐朝宰相房玄齡主編的,比周處晚了幾百年;後面說的《世說新語》是南朝官員劉義慶寫的,比周處晚了一百多年。也就是說,這兩部文獻的作者都沒有見過周處。
有沒有哪種文獻的作者親目睹過周處呢?有,此人名叫陸機,即《世說新語》里周處造訪的名流陸云的哥哥。陸機已經與周處同朝為官,并且在周正法后,寫過一篇先容周處生平的《平西將軍周府君碑》。
按陸機《平西將軍周府君碑》論述,周處“年未弱冠,體力盡于全國”,闡家教明周處生成神力。碑文又說:“鄉曲誣其害名,改節播其名譽,遂來吳事余。厥弟歡然,受誨向道,朝聞方勵志而淫詩書,便勤學而尋子史。”周處最後在宜興老家的名聲確切很差,他中年時代往造訪陸機,卻獲得陸云的指導,從此悔改改過,勵志唸書。
陸機碑文很是具體,比《晉書·周處傳》還要具體得多,將周處祖上三代和平生功業都扒了出來交流,可是沒有提到除三害,沒有一個字說到殺虎除蛟。所以,我們有來由對周處除三害的真正的性表現猜忌。假定周處真的殺猛虎、除鱷魚,那應當也是在他人輔助下完成的。
周處為何就教陸云?
按《平西將軍周府君碑》,周處的祖父叫周賓,文武雙全,做過東吳的步卒校尉和廣平太守。周處的父親周魴也是文武雙全,做過東吳的鄱陽太守、新平太守、廣漢太守,還由於戰功被封“關內侯”。關內侯是極高的爵位,往上一級就是徹侯,而徹侯再往上就是異姓王了。查《三國志·吳書·孫權傳》,孫權已經派周魴抗擊曹魏雄師,周魴巧用詐降計,擊敗魏國年夜司馬曹休,這是實打實的戰功。
《晉書·周處傳》說周處生了三個兒子:周靖、周玘(qǐ)、周札。《平西將軍周府君碑》則說周處“娶同郡盛氏,有四子,靖、玘、札、碩”,周處的老婆姓盛,也是宜興人,給周處生下四個兒子:周靖、周玘、周札、周碩。很顯明,《平西將軍周府君碑》的記錄加倍翔實。
碑文還提到周處往世時的年份和壽命:“元康七年,因疾增添,奄捐館舍,年齡六十有二。”晉惠帝元康七年,周處病情減輕,逝世在外埠,享年六十二歲。元康七年即公元297年,周處虛歲六十二,闡明他誕生于公元236年。不外,陸機把周處的逝世因回結為病情,倒是睜眼說實話。至于陸機為什么說實話,后面會具體說明。
我們曾經推算出周處生于236年,那么陸機和陸云是哪年誕生的呢?國民文學出書社2009年版《陸機陸云年譜》考據得很明白,陸機生于261年,陸云生于262年。由此可見,陸機、陸云都比周處小二十多歲。
從年紀上說,陸氏兄弟是周處的晚輩,周處為什么要造訪晚輩,并從晚輩那里獲得指教呢?緣由有兩個:第一,陸氏兄弟固然年青,名望卻比周處年夜;第二,陸氏兄弟跟周處是世交,兩家上代就有友誼——陸機和陸云是東吳名將陸遜的孫子,而周處的父親周魴做過陸遜的部將。所以,當周處在宜興老家待不下往時,跑到南京找陸氏兄弟指導迷津,是瓜熟蒂落的工作,也是比擬可托的汗青。
周處是怎么逝世的?
周處造訪陸云的時辰,應當曾經人到中年,然后他奮發唸書,申明鵲起。再加上他祖父和父親生前立有年夜功,做過年夜官,所以他被東吳朝廷授予官職,從此進進宦海。
在東吳,周處先后做過太子洗馬、東不雅左丞、中書右丞、尚書仆射等官職。太子洗馬是太子的幕僚,東不雅左丞是皇家檔案館兼國史館的副館長,中書左丞是中心行政機構中書省的官員,尚書仆射是另一個中心行政機構尚書省的官員,這些官職所有的屬于文官。可是到東吳將近消亡的時辰,周處被錄用為“無難督”,成了武將。無難督是什么官呢?東吳天子的親兵軍隊叫“無難營”,無難督就是無難營的一把手。那時東吳有兩個無難營,所以也有兩個無難督,周處就是此中之一。
公元280年,西晉滅失落東吳,底本在東吳仕進的周處、陸機、陸云等人都回降西晉,成了西晉官員。按《晉書·周處傳》記錄,周處先在西晉首都洛陽當官,隨后被派到新平(今陜西彬州)做太守,繼而又調到廣漢(今四川廣漢)做太守。廣漢有一批持久沒能判決的陳年舊案,周處就任后,任務效力極高,將積案所有的審理明白,遭到西晉朝廷的表揚。
又過幾年,周處升任御史中丞,成為第一流此外監察官員。他性情堅毅剛烈,性格又倔,彈劾其他官員時涓滴不留人情,獲咎了良多人。有小我叫司馬肜(róng),是西晉王朝奠定人司馬懿(就是持久跟諸葛亮兵戈、最后把諸葛亮熬逝世那位)的兒子,被封為梁王,位高權重,也被周處彈劾,兩人結為逝世仇。
公元296年,司馬肜拜為征西年夜將軍,往陜西平定多數平易近族兵變,周處則被錄用為建威將軍,是司馬肜的手下。公元297年正月,司馬肜讓周處率兵五千,往梁山(今陜西乾縣梁山鎮)攻擊七萬叛軍。周處推脫道:“軍無后繼,必至覆敗,雖在亡身,為國取恥。”(《晉書·周處傳》,下同)您給我的兵太少,又沒有糧草,假如出戰,一定掉敗,我逝世了是大事,朝廷難看是年夜事。司馬肜不聽,“復命處進討。”再次號令周處進兵。周處自願動身,在六陌(今陜西乾縣陽洪鎮陸陌村)被叛軍圍住,他帶領五千戎馬跟七萬叛軍打了一天,殺逝世叛軍萬余人,最后弓箭用完,腰刀折斷,與部眾所有人全體殉國。
周處出戰之前,朝中很多官員都曾經了解司馬肜要讒諂他,此中一個年夜臣叫孫秀,是東吳舊臣,請求司馬肜放過周處,沒有勝利。其別人樂于見到周處戰逝世,不只不求情,還煽風焚燒。當周處被叛軍圍困時,年夜將夏侯駿駐軍在四周,另一位軍官盧播也在四周,都不發一兵一卒救濟。舞蹈場地夏侯駿是曹魏名將夏侯淵的孫子,跟司馬肜結親,將周處當成眼中釘,天然不會施救。盧播是司馬肜的家奴,害怕司馬肜,也不敢施救。回根結底,周處不是逝世在叛軍手里,而是逝世在了司馬肜及其同黨手里。
周正法后,司馬肜有沒有被處罰呢?沒有。《晉書·司馬肜傳》寫“朝廷尤之”,朝廷批駁司馬肜一頓,然后持續選拔他。兩年后,司馬肜升為司徒,執掌朝政,成為現實上的宰相。司馬肜為什么沒被處罰?由於那時的天子晉惠帝是個癡人,現實掌權者是晉惠帝的妻子賈熏風,而賈熏風需求西晉皇族的支撐,不敢獲咎司馬肜。可是為了停息部隊的怨氣,賈熏風找了個替罪羊,將司馬肜的家奴盧播“免為庶人,徙北平”(東晉王隱《晉書》,此書與唐朝《晉書》有所分歧),免除盧播的官職,將其放逐到此刻的北京。
陸機為什么說周處是病逝世的?
周處受司馬肜讒諂,逝世于戰陣。逝世后不久,陸機為周處撰寫碑文,將逝世因回結于“因疾增添”,謊稱周處是病逝世的,這又是為什么呢?
至多有兩條緣由:第一,陸機為周處撰寫碑文的時辰,司馬肜正執掌朝政,假如直抒己見地將周正法因寫出來,有能夠遭到司馬肜的衝擊;第二,陸機的性情跟周處年夜紛歧樣,周處性格剛直,不屑于拍任何人的馬屁,而陸機和兄弟陸云回降西晉后,見機行事,溜須拍馬,不斷地高攀顯貴,司馬肜就是他們高攀的顯貴。按東晉王隱《晉書》記錄,司馬肜有一次過誕辰,陸機和陸云施展寫文章的長項,為司馬肜獻上一篇文辭華麗的長賦,夸其清廉、善良,品格傳染感動全國,光線蓋過周公。
除了高攀司馬肜,陸機哥倆還高攀過晉惠帝的妻子賈熏風,以及賈熏風的父親賈充,還有賈充的外孫韓謐(mì)。賈充出門時,陸機哥倆遠遠瞧見,立即跪在路邊,以此拍賈充的馬屁。韓謐(后來更名“賈謐”)不善於寫文章,陸機就擔任代筆,以此拍韓謐的馬屁。唐朝版的《晉書》說陸機“好游豪門”,是很客不雅的評價。
陸機和陸云都是一流的文學家,文品一流,人品稀爛,他們毫無準繩地溜須拍馬,同時又不竭地轉變高攀對象,誰掌權就捧誰,誰掉勢就踩誰。賈熏風掌權時,他們跟隨賈氏家族;趙王司馬倫奪走賈熏風的權位,他們便跟隨司馬倫;等司馬倫一逝世,他們又隨著成都王司馬穎伐罪其他皇族……最后呢?司馬穎兵敗,陸機和陸云被誅三族,全部家族一路垮台。
從道義上說,周處由於人品剛直而被報復,逝世于橫死,但逝家教世得其所;陸氏兄弟也逝世于橫死,但逝世得毫無價值。無論依照現代的品德尺度,仍是依照明天的品德尺度,周處都值得贊譽,陸氏兄弟都應被辱罵。
我們無妨回過火來,再了解一下狀況《世說新語》里那段故事——周處求見陸氏兄弟,陸云對周處耳提面命:“人患志之不立,亦何憂令名不彰邪?”人這一輩子,最主要的是立志做功德,又何須煩惱未來不知名呢?周處很榮幸地服從了陸云的教誨,而陸云只是嘴上說說罷了,現實做的是別的一套。
所以我們的結論是,文品不等于人品,言語不等于舉動,無賴能夠釀成大好人,名流也能夠腐化成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