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灝:徐文找九宮格講座堪師長教師的信–文史–中國作家網

徐文堪師長教師(1943年10月3日-2023年1月4日)

徐文堪師長教師是2023年1月4日分開我們的。

那恰是不勝回想的很是時代,走得那樣匆促,誰也沒法前往獻一束花、鞠三個躬,為他送行。

轉眼兩年了,一向想寫點文字留念他,但又寫不出。徐師長教師的學問,我連外相都碰不到。說來不怕見笑,有很長一段時光,我連他治學的范圍都不甚明白,只了解他身懷盡學,像陳寅恪、季羨林那樣,懂某些曾經逝世往的說話(吐火羅語);直到讀了他在《編余問學錄》的后記中先容他“感愛好的範疇是現代中亞和內亞文明、現代中外關系、歐亞年夜陸史前史、說話學、人類學和域外聚會場地西方學史等”(浙江年夜學出書社,2014年版,341頁),才稍有清楚,但仍完整內行,無從置喙;而熟悉徐師長教師的人都了解,他是一個除了學問簡直沒有其他生涯的人。

熟悉徐師長教師很早,上世紀九十年月初,在王元化師長教師召集的多個場所,都曾與徐師長教師相遇,那時印象他是一個呆板拘束、不善言辭的人,所以那時也只是召喚一聲,簡直沒有扳談。后來揚之水來上海,又一路聚過,仍沒有交通。直到2009年,我介入編纂的《西方早報·上海書評》竟然進了徐師長教師的高眼,他寫信來確定激勵,并賜稿支撐,這才有了直接的聯絡接觸。又過兩年,我為北京的海豚出書社謀劃一套小書,聘請徐師長教師為其尊翁徐森玉師長教師編本集子,這就是《漢石經齋文存》(2010年10月版),竟是徐森老的第一本集子。

《漢石經齋文存》,海豚出書社2010年10月版

徐師長教師是老派人,愛好寫信,從2009年到2018年,徐師長教師給我的信有三十多通,他有賜稿,也是傳了電子版,再打印一份并附信闡明郵寄過去。徐師長教師的信鋼筆蠅頭小字,往往寫滿一頁,甚至兩頁。我在重讀這些信札時,想到何不摘錄一些信里的內在的事務,讓更多讀者清楚徐師長教師的所思所想,比我不著邊沿的廢話要有興趣思的多。

徐文堪師長教師2012年2月12日來信

徐文堪師長教師2015年12月26日來信

徐師長教師的信,最多是讀了報紙后的隨想,也談判些相干舊事或信息。2010年3月30日來信說:

前天貴報刊載平地杉師長教師關于呂澂師長教師之文,讀后感到很有興趣思。家父亦曾究心法相唯識之學,曾從韓安靜居士學,并成立“三時學會”,該會運動延續至束縛后的五十年月。但愚認為韓居士的學術成績還不及呂澂師長教師,蓋因呂師長教師經由過程吃苦自學兼通梵躲玄言,而其對釋教哲學的懂得又超出了一些國外重要具有語文學常識的釋教家。至于今世中國年夜陸的梵學研討,固然不克不及說一點任務沒做,但總體程度是很低的。

2014年1月20日,徐師長教師讀了《上海書評》上對傅璇琮、程毅中的采訪后來信說:

看了昨天《書評》所載關于古籍收拾出書的訪談,感到甚佳。上世紀五十年月那次會議,與會者都已往世。我那時年幼,但會議的開法等與束縛后普通的做法分歧,故至今留下印象。會前齊燕銘師長教師以小我名義致信家父等數人,并派人赴廣州造訪陳寅恪師長教師;陳師長教師亦就地提出了本質性的提出。當時正值反右活動之后,但會上不講“凸起政治”、“保持對的標的目的”等套話,實屬不易。會后中華書局為計劃小組之處事機構,金燦然師長教師擔任處置日常事務。但因年久,一些相干資料生怕都已無存。剛巧家中尚存齊燕銘師長教師信,所以促寫了一篇短文,已于昨日送上電子版請政。

《文報告請示》的《文匯學人》改版,我一度介入編纂,徐師長教師也異樣賜與追蹤關心和支撐。2015年2月12日來信:

日前在《文匯學人》讀到談“古典學在中國”的文章,感到很好。上世紀八十年月中期,林志純(日知)師長教師在長春西南師范年夜學開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討所”,出書《世界古典文明史雜志》(年出一本,至2014年已出至第29期),雖不限于現代希臘、羅馬,但其實功不成沒。昔時楊憲益師長教師之女楊熾傳授(曾在芝加哥年夜學留學)亦介入其事,此刻早已退休。此刻國際研討這些方面學問的,大都都出于西南師年夜。

同年5月16日來信:

讀昨天的《文匯學人》(5月15日),所載文章均佳,極佩。

劉力源密斯采寫的《舊事并不如煙》,對《密勒氏評論報》有公允評價,內在的事務亦甚翔實,唯第五版說起一“齊澤年夜學”(Chih Tze University,音譯),應為“守節年夜學”。該校是束縛前的一所私立年夜學,由愛國人士開辦,講授東西的品質亦不差。中日戰鬥中兩度遭日軍嚴重損壞,戰后未能恢復。束縛后舊址改建為上海內國語學院(現上海內國語年夜學)。校友中不乏杰出人士,如“文革”后中國派往海牙國際法院的年夜法官倪征燠師長教師等等。已故學者胡道靜師長教師亦出于該校。

……以上兩點有關宏旨,似不用更正。便中乞對劉密斯說一下,并向其請安為感。

徐師長教師永遠謙謙正人,待人刻薄懇切,即便指犯錯誤,還說得這么客套舞蹈場地

有時辰在其他報紙上讀到有興趣思的文章,徐師長教師也會來信交通見解。2013年3月17日的信說:

比來3月13日的《中華唸書報》登載了一篇簽名王成志的文章,說到費正清與袁同禮、岳良木等在二戰時代曾聯手為美國哥倫比亞年夜學中文藏書樓彙集材料。費、袁都是名人,袁師長教師且與家父同事多年,情誼深摯。……而岳良木師長教師則是家父在北圖的老同事,束縛后在上海藏書樓任務,1994年往世,畢生默默無聞,亦無著作傳世。幸賴此文應用檔案材料,將深埋于汗青歲月、無人知曉的故事挖掘出來,讀后令人不堪感歎。

記得剛束縛時,約上世紀五十年月後期,岳良木師長教師常來我家。那時我年事幼小,他與家父所談內在的事務早已遺忘。只是記適當時就有一種說法,說岳在三十年月在美國留學時結識了羅斯福總統。在那時政治氛圍下,天然不便深究,但我總感到有點難以懂得。今讀此文,從援用的材料中讓人感到那時美國白宮和國務院方面所以會找到岳,似并非完整出于費正清的先容,能夠還有更深的淵源,或此中另有未發之覆。我不知作者在何處任務,也不知他看到的材料躲于何處(能否哈佛燕京學社)。假如瑜伽場地貴刊能聯絡接觸到這位作者,請他作些彌補先容,或註銷材料影本,或許也是一件有點意思的事。

徐師長教師也經常在信中先容國際外學術意向,2010年3月30日來信:

日前德、俄等國粹者頒發文章稱,距中國不遠的阿爾泰地域發明的前人類化石,距今約三萬至四萬八千年,經古DNA檢測,既非古代人,亦非尼安德特人,而是一個新人種。這項研討意義嚴重,但國際媒體報道甚少。新華社發了新聞,但沒提到論文的作者之一是位在德國留學的來自豪陸的青年學人,年夜約沒看論文原文,令人遺憾。

2014年9月9日,徐師長教師寫了一篇《略談丹尼索瓦人及人類來源研討的新停頓》,他了解我對這些題目完整不懂,所以在信里又詳加說明:

談此題目,觸及古代人的“非洲來源說”和“多地域持續退化論”,故在此略作闡明。

自已故迷信家艾倫·威爾遜(A. C. Wilson)及其同事在1987年提出非洲來源說以來,現當代界盡年夜大都學者都表現批准(同時也提出若干需持續深刻研討的題目),但那時未能處理出自非洲的人群與世界各地原有居平易近如尼安德特人能否有基因交通的題目。按十多年前的試驗程度,不少人以為不存在這種交通,而主意“代替說”。但這十余年基因組學技巧日新月異,此刻的試驗特殊是古DNA研討證明這種交通在多少數字上雖只要百分之幾,但對于人類演變及多樣性很是主要。所以,本來的“非洲來源說”須有修改和成長。(一種迷信實際,至多須數十年才幹成熟。)

世界上也有多數學者仍主意“持續退化說”的,但國外的主意者與國際的吳新智師長教師有些差異,即他們并不否定古代人之前的豎立人還是非洲來源的,非洲(至多按現今到達的研討程度)是人類家鄉;而吳師長教師等連這一點也否定,這就很難講通了。國外早已有學者說中國粹者的見解帶有平易近族主義情感,但這并沒關係,“平易近族主義”何人無之;但借使倘使再往前走,以為神州年夜地人類演變的鏈條從未中止,自成一系,那就要走向“種族主義”了(中國人優勝于其別人)。還有他說的“附帶雜交”,則成了一個筐,凡碰到能夠的外來原因,不作詳細剖析,就用這四字來說明,豈不是太簡略了嗎?

實在中國老一輩學者如已故吳汝康師長教師立場是分歧的。猶記得約二十年前,曾在北京噴鼻山聽過他一次說話,他說假如北京猿人最后證實不是中國人直系祖先,那也沒有關系。語氣長短常開放的。

徐師長教師誨人不倦地向我發蒙這些常識,我在這里原底本本轉述,也讓更多我如許的內行可以或許清楚這些佈景。到2018年8月22日,徐師長教師晨起上彀閱讀,在《天然》(Nature)電子版上得見關于阿爾泰山丹尼索瓦洞窟發明丹尼索瓦人與尼安德特人“混血”后代(距今約九萬年)的研討陳述,想起四年前的那篇文章,接著幾天又留意國際各年夜媒體的相干報道,有的簡單新聞,更多沒有報道。徐師長教師下載了《天然》的論文,寫了一篇千字文,交《文匯學人》登載。

偶然也會說些學術之外的話題,2011年10月20日來信:

偶爾看到一位何靈琰密斯的博客,說起錢鍾書師長教師多年前曾任其外文教員,并公布了錢師長教師致家父的一封信。此何密斯是我年老徐伯郊前妻,育有一女,約上世紀50年月在噴鼻港仳離后赴美假寓。她現已高年,不知尚健在否。其父何競武是中將,與徐志摩友善,故何密斯稱徐志摩、陸小曼為寄父母。這類事我向未留心,也是此次才看到的。

記得前些時貴刊刊載的一篇文章亦曾說起此事,故將何密斯博文一篇和錢師長教師致家父一信復印附奉,即乞詧收。

這純潔是照料我的愛好。之后我曾寄過一份關于盧芹齋的材料給徐師長教師,徐師長教師回應版主了四頁長信,“略陳管見”。先說了“發生C. T. Loo這種人的時期佈景”:

歐美在亞非諸國彙集文物、從事考古挖掘,由來已久,十九世紀時已極盛。……東方人除雇用休息力外,普通不用借勢本地人,蓋彼等已能釋讀各類現代語文,辨別各種藝術品,本地學者反要向他們就教。……真正懂邊疆傳世古物的東方漢學家,在二戰前為數少少,甚至沒有。……歐美諸博物館及私家躲家欲予加入我的最愛,亦無從著手。……在此種情形下,東方人確切需求一個懂行的古玩商為其辦事。而盧氏的各種運動,正好順應了這種請求,所謂“時局造好漢”,即此謂也。

對于盧芹齋的功過,徐師長教師以為,一方面他勾搭國際古玩商,構成一個私運收集,對國度維護古物形成宏大損害;另一方面,他講座場地為歐美諸年夜博物館進獻有數躲品,使東方清楚中國文明,應予確定。徐師長教師說:

我小我以為盧氏平生劣跡斑斑,不用為其洗刷,但他也做過一些功德,亦無妨腳踏實地記敘,無須諱言。如陳夢家師長教師在美國尋訪青銅器,得其助力,即為一例。

徐師長教師以為,對盧氏的運動,要做一些“學術性”的研討,而非僅獵奇,“如《上海書評》所載陳麥青師長教師文就很好”。徐師長教師還提到:“美國很是有名的俄裔汗青學家羅斯托夫斯基(Michael I. Rostovtzeff,1870-1952,生于烏克蘭,耶魯年夜學傳授),其代表作為《羅馬帝國社會和經濟史》,他也追蹤關心過中國所出受東方(斯基泰)影響的銅器,其資料即得自盧芹齋,并寫成專著。”

對盧氏運動最清楚的,應當是那些與他有營業往來的古講座場地玩商。不外這些人都已往世,無從尋訪,但其后人當有仍在年夜陸者。有個叫葉叔重的,上世紀五十年月被捕,曾是盧在上海的代表人。他被判刑后送往青海勞改。記得年夜約是1957年,康生來滬時曾對我父親說,對葉叔重如許的人似可從寬,讓他施展一些感化(年夜意)。家父曾將此語轉述,能否惹起器重不得而知。據慎重師長教師說,葉刑滿后回滬,正值“文革”,感到風險,只好再返青海,后即逝世于青海。不外葉本身的躲物似未所有的沒收,聽說他進獄后其妻即以變賣此類文物為生。假如能找到這種人的后代,擇此中較有見識者,就其所知寫成一篇比擬真正的可托的文章,應當是有興趣思的。但現時的回想錄之類,往往愛好為逝者臉上貼金,或許曲為之辯解,這就不年夜好了。“純客不雅”、“價值中立”之類,固然現實上是做不到的,但總要朝此標的目的盡力。

在我近四十年的編纂生活中,碰到徐文堪師長教師如許的讀者和作者,是我最年夜的幸運。可是我們會晤次數并未幾,徐師長教師貴寓我似乎只往過一次,2012年10月3日,徐師長教師虛歲七十誕辰,約我往他家。那全國午我在徐師長教師家,把徐森老的自用印鈐了一本冊頁,此前徐師長教師曾為我鈐過一次,印泥太干不明白,那次徐師長教師在附信中說:“這些印章,年夜都是他生前友朋贈予的,有的是加入我的最愛印,但他自上世紀抗戰時代分開北京南下后,再不加入我的最愛古物圖書,所以簡直都沒應用過。”那天早晨,我和他們一家三人(太太和令郎),同往四周的一家牛排館為徐師長教師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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